Thursday, January 12, 2017

裂縫與光・記 Leonard Cohen

柯恩過世消息傳出的時候,我跟朋友L正在吃晚餐。前一天美國大選剛結束,我的腦子還一片混亂,不瞭解事情怎麼會發展成如今的局面。接下來美國會走向何方?對東亞局勢會有什麼影響?對遠方那個小島究竟是好是壞?當我們還在熱烈討論這些問題時,朋友L看了一下手機,接著抬頭對我說:Leonard Cohen 過世了。

過世了?一個多月前他才發了最新專輯「You Want It Darker」。城市中四處可見他的巨幅海報,他依舊一身優雅黑西裝、軟呢帽,背景也幾近全黑。很難找到比他更有魅力的老男人了。

我忍不住想起他的《讚美詩》(Anthem) 最後兩句「There is crack in everything, that is how the light gets in」,難以完美地轉譯成中文,但世界似乎如他所說開始分崩離析,也許並非最近才發生,只是這種往下沈淪的感覺日漸鮮明。戰事可能就在轉角,和平確定離我們遠去。像難民一般的我們僅僅努力不讓自己溺水,如此簡單的願望而已。

然而,柯恩發表在1992年的歌詞確實給2016年的我們一絲希望:儘管萬事萬物出現裂痕,卻讓光得以透進來。回家後,我一遍又一遍地聽著這首歌,慢慢從中獲得了一點力量。

那個週末,我走到聖勞倫大道上,柯恩的家門前已擺滿鮮花、蠟燭、幾張摘錄他詩句的海報,還有一幅他的畫像。許多前來悼念的人聚集在他家門口,有些人在拍照,有幾個人聊著他還在蒙特婁的往事,還有兩個人蹲在地上,一言不發地逐一點燃原本熄滅的蠟燭,那天風真的很大,氣溫降到接近零度,我們都哆嗦著。一部老式收音機播著他的歌,一些人跟著哼唱。等到柯恩唱起《讚美詩》時,哼唱的聲音漸漸變大。那一瞬間,我不覺得自己孤單。

可惜,《讚美詩》尚未結束,年代久遠的收音機就停止運轉。先是點蠟燭的人試著修理它,後來一個男人自告奮勇幫忙。兩人敲敲打打,收音機只不情願地吐出一串噪音。他們用法文商量幾句,聳聳肩,點蠟燭的繼續他的工作,另一人轉身離去。也好,就停在《讚美詩》吧,再也沒有比這首歌更適合劃下句點了。

201611

此篇發表在2016年12月號《印刻文學》

人們聚集在 Cohen 蒙特婁住家前悼念

So long, Marie-Anne and Leonard (這張是印刻文章的底圖)


Monday, November 28, 2016

白求恩:共產時代的傳奇英雄,改變中國的加拿大醫生

白求恩,一個對大多數台灣人來說陌生的名字,在中國卻是家喻戶曉。他的知名度要歸功於在他過世之後,毛澤東寫了一篇文章〈紀念白求恩〉,而這篇文章在文革時期是必讀的「老三篇」[1]之一,和《毛語錄》一樣,人人都背到琅琅上口。

但誰是白求恩?他跟毛澤東又有什麼關係呢?

白求恩其實是加拿大人 Norman Bethune 的中文名字。1890 年,他出生於加拿大安大略省格雷文赫斯特(Gravenhurst)一個蘇格蘭裔的家庭,父親是基督教長老會牧師,母親也是同屬於長老會的傳教士,家中宗教氣氛可謂十分濃厚。不過,大概是物極必反的關係,白求恩後來不僅成為一名無神論者,而且他選擇和祖父相同的道路,進入多倫多大學修讀醫學。



白求恩畢業照

在他就讀醫學院期間,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愛國心切的白求恩立刻休學,加入加拿大陸軍醫療隊,1914 年 9 月前往英國,隔年再赴法國參戰。而後由於在戰況激烈的比利時伊普爾(Ypres)城[2]不幸負傷,他被緊急送往英國接受三個月的治療。痊癒後他回到多倫多完成學業,最終取得醫學士學位。

一般而言,剛踏出校門的畢業生會忙於求職,或是全心投入新工作,但白求恩或許有憾於他先前從軍時間過於短暫,便再度加入加拿大皇家海軍,擔任中尉軍醫。戰後,他先在加拿大行醫,沒多久又到英國愛丁堡大學進一步受訓為外科醫生。

從雲端跌到谷底

1923 年,33 歲的白求恩娶了 22 歲的蘇格蘭女孩,法蘭西絲・潘妮(Frances Campbell Penney)。小倆口在歐洲蜜月旅行半年之後,選擇在美國底特律落腳,白求恩也再度開業。對此時的他來說,未來似乎一片光明。

可惜,白求恩是十足的工作狂,常常把老婆晾在家中,而且據說他脾氣暴躁,極難相處。他跟法蘭西絲的婚姻因而僅僅三年就宣告破裂。但他的霉運還沒走到盡頭,肺結核很快就找上了他。雖然這種病在當時並非不治之症,卻有極高的死亡率。因此也難怪,在得病後的住院療養期間,他一度萬念俱灰,以為死神將近。

在偶然的機會下,他讀到一篇關於人工氣胸的文章,儘管風險很高,白求恩卻深信這可能是治癒肺結核的好方法,於是極力說服醫生為他動手術。果然,他的判斷與賭注是對的。手術後他的身體大有起色,1927 年年底就順利出院。

富人的結核病,窮人的結核病

罹患肺結核的經驗影響白求恩的人生相當深遠。他決定要盡全力救助更多的結核病患,於是,他前往蒙特婁,跟隨在肺外科領域數一數二的愛德華・亞奇博德(Edward William Archibald)教授學習。後者在麥基爾大學執教鞭,也在隸屬於麥基爾大學的皇家維多利亞醫院(Royal Victoria Hospital)擔任外科醫生,而身為亞奇博德教授第一助手的白求恩也同樣在教學、研究與臨床之間忙得不亦樂乎。精力充沛的他還抽空發明了像是肋骨截斷器等數項外科器材。


1933 年,白求恩協助亞奇博德教授進行手術

1920 年代後期的蒙特婁,確實是個學習如何治療結核病的好地方,有著世界知名的肺外科專家,但諷刺的是,魁北克省的肺結核致死率也高居全加拿大之冠,而大多數病例就集中在蒙特婁。此外,30年代全球經濟大蕭條時期,作為加拿大第一大城的蒙特婁也遭到重創,失業率節節攀升,許多人不是被迫同擠一間狹小公寓中,就是流浪街頭。在這種情況下,就別提如何負擔得起當時「按服務收費」(fee for service)的醫療服務。

白求恩曾感嘆地說,他常常面臨要不要讓病患出院的兩難。因為他深知,病人即使痊癒出院,也只是回到最初讓他生病的地方。

他還說過,結核病有兩種,一種是富人的結核病,一種是窮人的結核病。富人得了結核病可以治癒,窮人得了結核病卻是死路一條。

原因無他,只因為窮人沒有活下去的本錢。

正式加入共產黨

從以上這段話就可以看出,白求恩已經注意到階級問題。他對醫療制度的社會層面開始感興趣,並主張肺結核不僅僅是生理疾病,更是一個社會問題。

可是,他的觀點並未獲得同事的認同。而他在穿著上、教學態度上不拘小節的態度也與保守拘謹的同事格格不入。更糟的是,他跟亞奇博德教授的關係日漸惡化。1932 年秋天,他被迫離開皇家維多利亞醫院。

幸好,蒙特婁聖心醫院(Sacré Coeur Hospital)新成立了結核病科,正需要人接下主任一職。 1932 年 11 月,他便轉往聖心醫院工作。在那裡,白求恩依舊不改初衷。他發現他對於結核病的認知以及對社會變革的企求,都可以在新興的社會主義運動中找到共鳴。

或許就因如此,1935 年,他前往蘇聯參加國際生理學大會,親眼見證到蘇聯全民醫療福利制度的優點。深受啟發的他返國後便大力鼓吹社會主義的醫療制度,也成立蒙特婁保障人民健康團體(Montreal Group for the Security of the People’s Health),收集資料研究貧窮與疾病之間的關聯。1936 年,白求恩更進一步成為加拿大共產黨的一員。


1935年,加拿大共產黨員在溫哥華遊行。
(圖片來源:Vancouver Public Library)

共產中國的英雄

雖然白求恩一心想為人民服務,加拿大人民卻普遍對他的提議興趣缺缺,某些他的同行也大肆抨擊他對於醫療制度改革的看法。心灰意冷之餘,白求恩辭去聖心醫院的工作,赴西班牙參加反法西斯行動。

當他再度返回加拿大時,正值第二次中日戰爭爆發,堅信「西班牙和中國都是同一場戰役」的他,1938 年1 月前往中國。這是他最後一次離開加拿大,也是他參與的最後一場戰爭。

他一抵達武漢,首先見到的共產黨代表是周恩來,接著在 3 月底他到達共產黨的根據地­—延安,跟時任軍委主席的毛澤東會面。兩人數小時的交談給白求恩留下很深的印象。不過,白求恩並未留在延安太久,一個月後,他反而深入戰況更加激烈的晉察冀邊區。因為有毛澤東的背書,晉察冀軍區司令員兼政治委員聶榮臻,便聘請白求恩擔任軍區衛生顧問。



(圖片來源:https://www.mcgill.ca/library/branches/osler/special-collections/bethune)

儘管白求恩擁有豐富的戰地醫療經驗,他依舊震驚於晉察冀邊區醫療環境的惡劣。其中最嚴重的是,專業醫護人才的不足。因此,儘管語言不通、必須仰賴翻譯的困難,他還是快速地訓練出一批年輕人接手急救和基本外科手術,再讓他們把所學到的知識傳播出去。

強調「醫生不應該坐等病人來找他們,而是應該到病患身邊去」的白求恩,也親自帶領一支流動醫療隊,主動到前線去醫治傷員。而他的出現也大大提振了八路軍的士氣。



(圖片來源:https://www.mcgill.ca/library/branches/osler/special-collections/bethune)

據說,白求恩曾在 69 個小時之內連續進行 115 次手術,如此龐大的工作量,加上伙食不好,使他的免疫力逐漸下降。他曾在一封給友人的信中感嘆,他的視力變差,牙齒也不太好,有一邊耳朵也聽不到。他越來越疲憊,以致於在一場手術中,他一不小心就割傷了左手中指,他當時還不以為意,卻在稍後治療另一名嚴重感染的病人時,感染了敗血症。1939 年11 月 12 日,白求恩病逝於河北省唐縣黃石口村。

白求恩在中國生活的時間非常短暫,但卻是這個亞洲國家給了他歷史上的定位。

當他過世的消息傳到延安,共產黨為他舉行了長達四小時的紀念大會,陸續前去悼念他的人數也高達萬人。然而,使白求恩聲名遠播的真正關鍵是毛澤東的文章〈紀念白求恩〉。在這篇文章中,毛澤東將白求恩塑造成偉大的國際主義戰士、社會主義的榜樣。文革期間,再透過強制背誦的方式,灌輸人民以國家與團體利益為重的主流意識形態。



1940年中共衛生部出版的《諾爾曼・白求恩紀念冊》
(圖片來源:http://goo.gl/UqSchv)

中國以白求恩命名的醫院、學校接二連三地成立。中共還發行以白求恩為主題的電影,以及郵票、徽章、海報等多種紀念品。在強大的宣傳攻勢下,白求恩從一名加拿大醫生搖身一變為共產中國的英雄。

一把開啟中國大門的鑰匙

然而,白求恩在故鄉加拿大的知名度卻遠遠不如他在中國的名氣。

因為他是一名共產黨員。

二次大戰期間,由於蘇聯對納粹德國徑自出兵西歐的行為不聞不問,被加拿大人視為納粹德國的同路人,而加拿大共產黨也被當作蘇聯的爪牙。

1940 年 6 月,加拿大政府進一步宣布加拿大共產黨是非法組織。在這種背景之下,白求恩的共產黨員身份只會帶來災難,他的親友多半害怕受他牽連,甚至他的姪女就乾脆燒燬他從中國寄來的所有信件。到了冷戰時期,民主陣營與共產勢力涇渭分明,特別是韓戰時中國與加拿大兩邊軍隊第一次直接對峙,加拿大人更不會給自家的共產黨什麼好臉色看。

必須等到 1960 年代,加拿大才逐漸認識到白求恩的重要性。

在此之前,加拿大與中國雖沒有正式邦交,非正式的往來卻不少。1950 年代末的大躍進運動,導致中國食物嚴重短缺。加拿大不顧美國封鎖中國的禁令,第一個向中國伸出援手,從1958 年起便輸出小麥到中國。也許有人會認為,加拿大此舉純粹就利益考量,但兩國關係確實因此逐漸破冰。

1960年,為了紀念白求恩的貢獻,一支北京京劇團遠赴皇家維多利亞醫院演出。隔年,麥基爾大學醫學院雷諾・克里斯帝(Ronald Christie)教授等人到中國參訪,與北京醫學院(現為北京大學醫學部)協議展開學術交流計劃。

無論是政府單位或是民間,在雙方日趨頻繁的互動中,白求恩是難以忽視的關鍵字。加拿大人去中國時,會發現當地人對他們猛誇白求恩的無私精神,或者邀他們去石家莊參觀白求恩墓園。而中國人去加拿大時,必逛景點之一就是白求恩出生地。



1890 年白求恩出生於這棟牧師住宅中 。
(圖片來源:https://goo.gl/rUDhRy)


加拿大人,特別是政治人物理解到,白求恩是一把開啟中國大門的鑰匙。

重新「發現」白求恩

1970 年,加拿大宣布與中國建交,成為最早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西方國家之一。自此加拿大政府開始有意地提高白求恩在加拿大的地位。

1972 年,加拿大聯邦政府正式承認白求恩為重要歷史人物之一。隔年,在加拿大當時的總理皮耶・杜魯多(Joseph Philippe Pierre Yves Elliott Trudeau,也是現任總理賈斯汀・杜魯多的父親)訪問中國期間,加拿大政府順利買下白求恩故居,並著手改建該處為紀念中心,3年後對外開放。另外,在杜魯多總理第三次訪問中國時,他送給中國兩件白求恩發明的外科器材。1977 年,加拿大廣播公司(Canadian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簡稱 CBC)推出電影《Bethune》,由據說很崇拜白求恩的加拿大影星唐納・蘇利文(Donald Sutherland)扮演該角色。[3]


1973年,加拿大總理Pierre Trudeau訪問中國。後方布條上寫的是
「Long Live the Friendship Between The Peoples of China and Canada」
(中加人民友誼萬歲) (圖片來源:http://goo.gl/fUTl4u)

在加拿大官方重新「製造」白求恩形象的過程中,中國也幫了一把。除了不斷有中國遊客前往白求恩的出生地參觀,1977 年,中國政府送給蒙特婁市政府一座白求恩雕像,這座雕像而後矗立於位在市區的白求恩廣場。 1983 年,中國駐加大使贈送白求恩相片集給麥基爾大學。1990 年,為紀念白求恩誕辰一百週年,兩國還聯合發行紀念郵票。



1990年,中加共同發行的紀念郵票。右上角為中方版本,右下角為加方版本。
(圖片來源:http://goo.gl/QdrLii)

加拿大認同與兩個中國

透過提高白求恩的地位,中、加兩國確實在政治、經濟與文化上建立了良好的合作關係,但他們也各自有其他的考量。

比方說,加拿大藉由友善的中國政策,打算與當時極度反共的美國區隔開來,以建立自己在國際上的能見度 。加拿大與美國雖然都曾是大英帝國的一份子,二次大戰後,美國卻在國際政治上、流行文化上的影響力逐漸增強,讓許多加拿大人開始思考加拿大應該成為什麼樣的國家、什麼是加拿大文化等問題。因此,加拿大政府主動與中國交好的策略,可以視為加拿大向美國、向國際社會宣示:我們擁有自己的外交政策!我們不是美國的附庸!



2009年重新整修後的蒙特婁白求恩廣場。
(圖片來源:https://goo.gl/vNztsY)

至於中國,與加拿大的交好,不但帶來經濟上的援助,雙方的建交也幫助中華人民共和國逐漸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可。儘管中華民國在 1949 年撤退到台灣後,實際統治的領土與人民都大幅縮小,但西方國家起初囿於意識形態,仍承認作為「民主燈塔」的中華民國是唯一的中國。

然而,隨著國際情勢的轉變,西方社會轉而認為由蔣介石領導的政府法西斯極權,貪污腐敗;而毛澤東領導的政府才真正代表了人民的聲音。這當然過度美化了中共政權。不過,加拿大與中國的建交就像推骨牌一樣,西方各國繼加拿大之後紛紛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統治正當性。

那麼,該拿在台灣的中華民國怎麼辦呢?

杜魯多政府在這點上傾向承認「兩個中國」的現實。只不過,無論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或是中華民國,都拒絕接受「兩個中國」的存在。雙方角力之下,最後則由中華民國於 1971 年退出聯合國作結。

回顧白求恩的一生,既為國家而戰,也為人民而戰。他生前已經活得如此不平凡,然而,他絕沒想到,自己死後會變成一個傳奇,不僅搭起中、加雙方友誼的橋樑,還間接扭轉了東亞的政治局勢。

*註解

[1]「老三篇」指的是毛澤東寫的三篇文章。除了〈紀念白求恩〉之外,另外兩篇是〈愚公移山〉和〈為人民服務〉。

[2] 白求恩於 1915 年 4 月第二次伊普爾之役(the Second Battle of Ypres)受傷。此戰之慘烈令另一名加拿大軍醫 John McCrae 寫下〈在法蘭德斯田野上〉(In Flanders Fields)這首著名詩歌。加拿大十元鈔票上也曾印有這首詩的部分詩句。

[3] 1990 年,CBC 與中、法兩國合作,推出電影《Bethune: The Making of a Hero》,仍由蘇利文扮演白求恩,英國女星海倫・米蘭(Helen Mirren)扮演法蘭西絲・潘妮。

參考書目:

Evans, Paul, M. Engaging China: Myth, Aspiration, and Strategy in Canadian Policy from Trudeau to Harper.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2014.

Evans, Paul, M., and B. Michael Frolic. Reluctant Adversaries: Canada and the Republic of China 1949-1970. Toronto: University of Toronto Press, 1991.

Poy, Vivienne, and Huhua Cao, eds. The China Challenge : Sino-Canadian Relations in the 21st Century. Ottawa: University of Ottawa Press, 2011.

Singer, Martin comp. Canadian Academic Relations with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Since 1970. 2 Vols. Ottawa, Ontario: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 1986.

Stewart, Roderick, and Sharon Stewart. Phoenix : The Life of Norman Bethune.  Montreal; Ithaca [N.Y.]: McGill-Queen’s University Press, 2011.

* 感謝麥基爾大學曹夢鴿同學,慷慨分享他在 2016 年哈佛大學東亞系研究生會議中發表的論文 “Reimagining the Red China in Small Things: Bethune Memorabilia Collection from the Osler Library of McGill University”

** 此篇於2016年6月27日發表在「故事」網站上
https://goo.gl/HVjsdM

Monday, October 31, 2016

關於紀念:倘若背棄遺願,即便花開遍野,我們怎能安息?


不用翻開行事曆,只要在街上開始看到有人在胸前佩戴一朵小紅花,就知道:啊,又是那個日子到了。

如同今年的11月4日,加拿大新任總理跟他的閣員們宣誓就職時,因為幾乎穿著暗色衣服的關係,胸前那朵小紅花格外耀眼。

到蒙特婁唸書的第一年,每天忙到昏天暗地日日為資格考傷神,所以即使看到有人身上別著一朵花,也以為是勇於(或是熱愛?)抗議的蒙特婁人在進行什麼抗爭。第二年,又在10月底左右開始看到小紅花的出現,那時的我大概知道這跟抗議無關了。不過懶人一枚,沒有追根究底的精神。直到某堂TA課,跟學生們討論紀念的形式時,我舉了一些例子,比方說蒙特婁機場名字的由來,學校附近某條巷子為何叫做甘迺迪,本校為何取名為麥基爾等等。「噢,還有啊」,我指著某學生身上的小紅花,問他們這到底有什麼含義。一聽到我的問題,有些學生勁一來,開始對我諄諄教誨。我才知道那朵花的名字是poppy,罌粟花的意思。



台灣教育向來致力於反毒,相信大家對鴉片如何誤國,林則徐又花了多少心力撲滅鴉片的故事耳熟能詳,所以聽到罌粟花大概都不會有好印象。然而,poppy,在加拿大史上,甚至歐洲史上,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意涵。而這與一首戰爭詩有關。

從1914年開始的一次大戰,是當時規模最為龐大的戰爭,雙方死傷也格外慘烈。光是加拿大就陣亡約七萬人,約二十五萬人受傷。據說一名加拿大軍醫John McCrae目睹自己戰友慘死後,在1915年寫下〈在法蘭德斯田野上〉(In Flanders Fields)這首詩:

「In Flanders fields the poppies blow
Between the crosses, row on row,
That mark our place; and in the sky
The larks, still bravely singing, fly
Scarce heard amid the guns below.
We are the Dead. Short days ago
We lived, felt dawn, saw sunset glow,
Loved and were loved, and now we lie
In Flanders fields.
Take up our quarrel with the foe:
To you from failing hands we throw
The torch; be yours to hold it high.
If ye break faith with us who die
We shall not sleep, though poppies grow
法蘭德斯戰場,紅罌粟花盛開。
我們浴血之地,如今十架林立。
雲雀振翅悲鳴,槍聲難得再響,
我們曾經光陰,也有人間親情,
倏忽飄離人世,如今長眠沙場,我們手已低垂。
兄弟請接火炬,繼續戰鬥到底,
倘若背棄遺願,即便花開遍野,我們怎能安息?」



戰爭於1918年11月11日上午11點宣布結束。隔年英王喬治五世宣布11月11日為「Remembrance Day」(國殤紀念日),而當時身為英聯邦一員的加拿大也不例外。

不僅這一天為國定紀念日,幾乎每個省都放假(法語大省魁北克因歷史問題糾葛所以並未放假...),首都渥太華也會舉行紀念儀式。魁北克雖不放假,卻依舊有簡單的紀念活動,如最近幾年的活動地點就在麥基爾大學校園內。11點一到,先默哀2分鐘,而後鳴放21聲禮砲,接著市長、軍人一干人等會在市區特定地點遊行一圈。

至於大家胸前佩戴的poppy從何而來呢?皇家加拿大軍團會在一些定點分送小紅花。民眾可以自行樂捐,金額不限。

不宣傳,不強迫。然而,路上一片小紅花時,令人深深體會到記憶以及想要記憶的力量可以多麼強大。「Lest we forget」,我們不能忘記。


p.s. 太久沒更新... 想不到轉眼間 Remembrance Day 就要到了,所以趕緊貼一篇去年寫的舊文應景...

Thursday, June 30, 2016

蒙特婁版限定可樂

為了慶祝2017年是蒙特婁建城375周年,
現在全城上上下下就像一個大工地。
不過,是說自從我來到蒙特婁之後,
也沒看過這地方有不施工的時候就是了。

作為北美大陸最古老的城市之一,
建城 375年的慶祝活動重點當然要提醒人們蒙特婁悠久的歷史。
對於學習歷史的我來說,
接下來蒙特婁會以什麼方式來敘述城市的過去,
真是令人相當期待。



p.s. 此圖攝於某超市中。趕上蒙特婁375風潮,此地可樂業者(非可口可樂)也推出1642年版。但據說超甜,所以不是螞蟻轉世的我就默默放棄了...


Tuesday, June 28, 2016

蒙特婁台灣電影節

2015年9月參加完台灣電影節之後,寫了一些文字如下:

「前幾日去 Cinema du Parc 看張作驥的《醉・生夢死》
主角整天穿梭在菜市場裡,菜肉水族生猛的氣味,攤販各色的吆喝聲,熙攘人群的體溫,彷彿透過螢幕從台北漫延到蒙特婁來,而我只要一伸手,台北也是咫尺之遙。

然而,戲散了,走出電影院,抬頭依舊是英法交雜的招牌。
所謂「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就是如此吧。」




* 魁北克的 Ciné Tapis Rouge 組織每年都會與一個非加拿大的國家合作舉辦電影交流活動。2015年他們在蒙特婁的 Cinema du Parc 藝術電影院舉辦台灣電影節,一共播放了連同《醉・生夢死》在內的8部台灣電影。據說,2016年他們會去台灣舉辦魁北克影展,屆時將會放映30部的魁北克作品。

2016.11.27 補記: 今天一查,Ciné Tapis Rouge果然去了台灣。2016年高雄電影節的焦點國度就是魁北克!
http://www.kff.tw/home02_1.aspx?ID=$3207&IDK=2&EXEC=L&AP=$3207_SK-136

** 2015年蒙特婁台灣電影節的宣傳影片:

Friday, June 24, 2016

雪・雪・雪

啓蒙時期哲學家伏爾泰 (1694-1778) 曾在他的小說《憨第德》中,批評英法兩國竟然為了爭奪加拿大而開戰。他嗤之以鼻地說,加拿大,只不過是幾畝雪地罷了。

這句話只占全書一個極小的位置,但作為當時法屬加拿大一部份的蒙特婁人卻牢記在心,去年底還特地將伏爾泰在世時發行的1761年版《憨第德》放進由蒙特婁考古學與歷史博物館所舉辦的展覽「雪」之中。我當時看到展覽訊息時,心想:雪,多麼適合蒙特婁的主題啊,對這個冬季長達五個月的城市而言。



一進入展場,首先是各式黑白照片呈現加拿大人對於雪的記憶。觀眾會看到十九世紀人們為了清除積雪而煩惱,還有運輸貨物的馬兒受困大雪中;然而從二十世紀起,開始出現一群人頂著風雪奮力登山,以及兒童在雪中玩耍的照片 。博物館還介紹加拿大人為了與雪共處所發明的各種工具, 並準備一段雪上摩托車發明人的錄音,告訴觀眾他當年是懊惱自己無法在大雪中及時送生病的兒子去醫院所以才開始思考如何克服雪地運輸的問題。最後一個展區則留給文學與藝術,如《憨第德》,讓創作者自己訴說對雪的愛恨情仇。

毫無疑問,雪是一種自然現象,但對每一個在加拿大生活的人來說,包括在此地求學的我,也是一種試煉:必須學會如何在寒冬中保暖,面對暴風雪也要勇往前進,在結冰的路面跌上幾跤等等。慢慢地,雪才會變成一種生活方式,在聊天中時不時拿冬天的蒙特婁開玩笑,甚至忍不住期待下雪,看緩緩落下的雪花,如何掩蓋全城的噪音。

因為雪,我們開始歸屬了這個地方。


* 本文曾發表於《印刻》雜誌2016年2月號
** 文中提及的展覽「雪」
http://www.pacmusee.qc.ca/en/exhibitions/snow



Tuesday, June 21, 2016

Agatha Christie 展

Agatha Christie,只要喜歡看推理小說的人,就一定會知道她的名字。要不然喜歡追英劇的粉絲,肯定也不會錯過白羅探長或馬普爾小姐探案。

2015年是她老人家125週年誕辰,BBC改拍她其中一部小說以資慶祝,蒙特婁考古學與歷史博物館不知是何因緣(揣測策展人是鐵粉?)也幫她辦了一個展覽。不僅從英國阿加莎基金會借到許多珍貴文物,還很厲害地將這位推理女王的生平跟考古學拉上關係。





到底推理小說女王跟考古學有什麼關聯呢?

說穿了,就是阿加莎第二任丈夫是一個考古學家。

有著第一段婚姻的陰影(前夫劈腿),再加上第二任丈夫比她小十四歲,所以當考古學家求婚時,阿加莎有點遲疑。後來,她想好吧賭一把吧,結果換來下半輩子的美滿婚姻生涯。婚後她跟著丈夫去中東去埃及等地,不僅參與挖掘工作,還將自身經歷寫進《古墓之謎》、《東方快車謀殺案》等小說。

展場總共有兩層樓,一樓的展品主要集中在她的童年、青年與第一段婚姻,二樓則展出她跟隨丈夫走遍考古現場的照片,以及相關文物。

觀眾很多,或許大家原本來這裡只是想多知道身為小說家的她,沒想到卻意外看見她身為考古學家伴侶的一面。






* 展覽訊息 「Investigating Agatha Christie」
http://www.pacmusee.qc.ca/en/exhibitions/agatha-christie-and-archaeology

* 哪裡去

Pointe-à-Callière, Montréal Museum of Archaeology and History
http://www.pacmusee.qc.ca/en/home